李超等|高速铁路、运输效率与垂直专业化分工

本文载于《经济学》（季刊）2021年第21卷第1期，作者为西南财经大学财政与税务学院李超、西南财经大学经济与管理研究院李涵、重庆工商大学长江上游研究中心唐丽淼。获取全文请点击文末“阅读全文”。

早在18世纪，亚当•斯密就已经认识到了分工的重要性，其著名的劳动分工理论认为，分工能够提高劳动者的熟练度、技巧和创造力，使劳动者的相对优势得以充分发挥，从而起到提升企业劳动生产效率和增加国民财富的重要作用。Young（1928）和Stigler（1951）将分工理论由企业内部分工延伸到企业间的垂直专业化分工（vertical specialization）层面。他们指出，当最终产品的生产包含两个及以上生产阶段时，企业需要决定，是承担多个生产阶段而进行垂直一体化生产，还是倾向于垂直专业化分工而专注于特定生产阶段。垂直专业化的企业通过与上游供应商进行市场交易来替代内部生产，以获取企业生产所需的某些中间投入品。

探讨垂直专业化分工影响因素时，众多学者从国际贸易理论出发，发现贸易成本是其中一个关键的影响因素（Hummels et al.，1998；Hanson et al.，2002；彭支伟等，2012），但是，目前还鲜有文献研究国内交易成本变化，特别是交通基础设施的发展，对企业垂直专业化的影响（唐东波，2013）。从理论上说，交通基础设施的发展对垂直专业化分工的影响并不确定。一方面，Coase（1937）的交易成本理论认为，当企业中间投入品的外部交易成本相对于其内部生产成本较低时，企业倾向于选择垂直专业化分工，而在现实经济活动中，交通运输等成本是企业外购中间品所产生的交易成本中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同时，新兴古典经济学理论（杨小凯，2003）指出，包括交通设施在内的基础设施的发展，能够通过降低交易成本，提升交易效率，为分工经济的发展提供有利条件，进而推动分工演进与经济增长。但是另一方面，交通基础设施的发展也有助于降低企业内部的协调、监督、信息交换等管理成本，有可能缓解企业内部的委托代理问题。而企业也因此可以通过提高垂直一体化水平，获取更高的市场利润（Acemoglu et al.，2010）。因此，关于交通基础设施发展能否促进企业垂直专业化分工这个问题，仍需实证研究来提供经验证据。

本文基于中国高铁网络迅速扩张的大背景，实证考察了高铁线路的开通对企业垂直专业化分工的影响。根据国家铁路局公布的信息，截止到2017年年末，中国高速铁路营业里程已经达到2.5万公里以上，居世界第一。高速铁路作为一种新兴的交通基础设施，对企业垂直专业化分工的影响也可能存在两方面的影响。一方面，高速铁路的开通会对常规客货共营的铁路产生一种“分流”作用，减轻常规线路的客流运输压力，从而为常规铁路腾出更多的货运空间和潜力，提升常规铁路的物流运输效率，进而为企业实行垂直专业化分工创造条件。而另一方面，如前文所讨论的，高铁的开通由于极大地促进了要素的流动，也降低了企业内部的管理成本，如果内部成本的下降高于外部交易成本的下降，高铁也可能导致企业提高自身的垂直一体化水平。因此，本文将以高铁的开通作为一项自然实验，来探究高速铁路将如何影响企业的垂直专业化水平。

具体地，本文选取2003年秦沈客运专线的开通这一事件，分析了高铁线路开通对辽宁省制造业企业垂直专业化分工的影响。秦沈客运专线是中国第一条高速铁路，连接了河北秦皇岛市与辽宁省沈阳市，全长404公里，其中95%以上线路处于辽宁省境内。秦沈客运专线的运营通过分流作用改善了与之“平行”的普通铁路——沈山铁路的货运效率（陈春阳等，2005；张景芬，2007）。根据修春亮等（2008）的数据计算，与2000年相比，2005年沈山铁路的客运周转量下降了8%，而货运周转量增长了18.3%，“分流”后的沈山铁路运输效率显著提高。本文基于2000—2006年辽宁省制造业企业面板数据，将沈山铁路附近的企业作为实验组，省内其他地区的企业则作为对照组，构建双重差分模型进行分析。我们发现，相对于控制组企业，秦沈客运专线的开通使实验组企业的垂直专业化分工水平显著提高了3%—4%。异质性分析中，我们还发现，高铁产生的这种垂直分工效应对于非国有企业的影响更大；同时，相对于运输成本较低的行业，运输成本高的行业受到的影响更大。

为进一步识别其中的因果关系，我们根据企业中间投入品主要运输方式的不同进行分组，构建三重差分模型，来检验高铁影响的渠道。理论上，若高铁通过提高铁路运输效率影响企业的垂直专业化水平，则中间投入品主要由铁路运输的企业受的影响应该更大。本文将1997年中国124个部门的投入产出表与工业企业数据库中的行业进行匹配，并利用投入产出表中每个部门生产所消耗的运输成本，计算了每个行业生产中铁路运输成本占总运输成本的比值。这个比值越大，说明行业对铁路运输的依赖度越大。然后，我们根据铁路运输依赖度进行分组，利用三重差分模型检验高铁对垂直专业化影响的异质性，结果发现高速铁路的开通主要是提升了依赖铁路运输的这类企业的垂直专业化分工水平，验证了我们的假设。

本文的贡献主要有以下几点：首先，本文通过研究运输成本下降对企业垂直专业化分工的影响，补充和丰富了现有文献对企业垂直专业化分工的决定因素的认识。第二，本文发掘了高速铁路影响经济增长的一种新的微观作用渠道，即通过分流效应间接提高常规铁路的运输效率，促进企业的垂直专业化分工与产业结构调整。第三，在估计方法上，本文基于秦沈客运专线的开通这一事件，通过构建准自然实验与双重差分模型来进行分析，从而能够识别与验证交通基础设施的改善对企业垂直专业化分工的因果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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